此時的峰岩城,會客廳內空氣沉沉如鉛,連牆上的銅燈都不敢多跳一簇火花.
鐵燁身著深紅戰袍立於廳中,雙手負背,眉目如鐵,曜力波動如隱形火浪震懾四周.他聲音一出,宛如鐵錘直砸在地磚上
「找了三個月,還找不到人——你們是幹什麼吃的?」
他聲如雷震,廳中一排隨侍的將領皆低頭不語.
站在下首的顏碩額頭滲出冷汗,硬著頭皮拱手回道「屬下已封鎖城門,嚴查客棧與出入紀錄,也遣人潛入民間查詢異動...只是那丫頭極為狡猾,行蹤斷續難尋...」
「廢話!」鐵燁冷冷打斷,一掌揮出,一旁擺設的武器架轟然碎裂,火曜氣息瞬間逼近,「戈家那個女娃身負兵器設計天賦,她若落入他人之手,便會洩露我軍軍機.」
他逼近一步,眼神如刀「你可知道,她設計的那把連箭弩若再改進半寸,能夠連發破甲,屆時別說我軍,連曜界主城都要寢食難安!」
顏碩壓低身子,語帶懼色「屬下明白...但也懇請曜侯大人給我們再一些時日——」
「我給你三日.」鐵燁轉身,聲音冷得近乎結冰,「再找不到戈芷瑤,就準備從峰岩城城主的位置滾下來.」
他袖袍一震,烈焰氣壓如風席捲廳室,留下一地焦燒氣息與無人敢抬頭的沉默.
同時・馬車夜營處
夜色深沉,林曜辰蹲在馬車邊的火堆旁,額上冒著一層薄汗,手忙腳亂地翻著鍋裡的粥.他將馬車上能找到的食材全都扔了下去,有些已經不新鮮的乾菜,些許鹽巴,還有一小截被他削得奇形怪狀的芋頭.林曜辰憑藉村裡那些嬸子教他的記憶煮著.
「嗯...應該...能吃吧?」他狐疑地看著那鍋顏色古怪,內容混雜的粥,舀起一口嘗了嘗——鹹是鹹了點,但,能下肚.
「這就是你說的『豐盛晚餐』?」墨子飄過來,瞥了一眼鍋裡的東西,語氣難得沒帶嘲諷.
林曜辰拿著勺子,得意地挺直腰板「這是特製混元強身粥!本少爺下廚,沒毒就算成功!」
墨子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,忽然輕聲道「你變了.」
林曜辰愣了下「蛤?」
「從前的你,穿衣有人伺候,吃飯有人送上,怕髒,怕累,怕麻煩...如今卻在這荒野中,主動下廚做飯.」墨子語氣平淡,卻透著一絲欣慰「雖然粥看起來像災難現場.」
「喂!你這是在誇我嗎?」林曜辰盛好粥一碗給牠,一碗端到坐在一旁的戈芷瑤面前.
「這碗給妳,…我只會煮這種,其他的我也不太會做...就先將就一下吧,小心燙.」
「謝謝林公子.」戈芷瑤接過粥道謝,聲音微輕,卻帶著誠意.
林曜辰一聽,立刻皺了皺眉「欸欸,妳別"公子"來"公子"去的,聽得我渾身發毛.」
戈芷瑤抬起頭,眼中帶著一點不解「那...我要怎麼稱呼你?」
「就叫我曜辰,或者...阿曜,阿辰都行,隨便妳.」他擺擺手,語氣輕鬆,「反正我從來沒習慣別人這麼拘謹地叫我,怪彆扭的.」
戈芷瑤望了他幾秒,嘴角似笑非笑地輕聲道「好吧,那我就喊你阿辰.」
林曜辰點頭「可以,那我也喊妳阿瑤行嗎?」
戈芷瑤沒馬上回話,只是低頭喝了一口粥,過了好一會才緩緩道「隨你.」
語氣聽起來平平淡淡,但林曜辰卻莫名覺得,這句「隨你」不像是敷衍,反倒帶著幾分默許和...信任.
他勾起了嘴角「這粥吃不夠,鍋裡還有很多,妳別客氣,放開吃.」說完便轉身替自己盛粥來吃.
戈芷瑤笑了笑,沒說什麼,低下頭輕輕喝下一口.
——她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麼熱呼呼的食物了,也很久,沒有人,為她煮過一頓飯.
而這一鍋拙劣的混粥,卻讓她心頭,熱了起來.
馬車邊的火光暖暖地跳動着,風聲中帶著野外夜晚的靜謐,而三人之間的距離,在這熱粥與一句「阿辰」裡,悄悄縮短了些.
飯後,墨子突然豎起耳朵,靜靜望向遠方漆黑山徑.
「你感覺到了嗎?」他問.
戈芷瑤點頭,語氣低冷「有人開始盯上我們了.」
林曜辰還在整理布包「蛤?我們會有危險嗎?」
墨子沒看他,只輕聲說「我們的出城路線,太接近金曜谷.這不是一般人會走的路線.」
戈芷瑤垂下眼「有可能是影樓,他們的耳線...會用這種蛛絲馬跡來排查.」
「什麼影樓?」林曜辰問道.
「影樓是曜界最大的情報組織之一,替各地權貴做事,擅長潛伏,暗殺與佈線.」芷瑤語氣平淡,卻透著一絲深深的忌憚,「他們的樓主名叫顧影,她有隱息的本事,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殺人.」
林曜辰吞了口口水「這麼誇張?那她...會為什麼盯上我們?」
「我們的馬車通報路線,靠近金曜谷.」墨子低聲說道「對一個情報者來說,這已足夠讓她派人來查探.」
「那怎麼辦?這影樓的目標是妳還是我啊?」林曜辰手指向戈芷瑤又指自己.
戈芷瑤看了他一眼,語氣平靜「是我,但你們因為跟我同行,也已經被牽進來了.」
墨子低聲提醒「顧影不會輕易動手,她會先觀察,確認身分.如果我們的行蹤被她掌握得越清楚,就越危險.」
「那我們要易容嗎?古裝劇不都這樣演,用易容術躲敵人的盤查.」
戈芷瑤斜了他一眼,語氣淡淡「你以為易容術是誰都能用的?需要材料,技巧,還得有人懂臉部結構和氣味遮掩...你會嗎?」
林曜辰尷尬地笑了兩聲「呃,我...看過,但沒學過.」
墨子也哼了一聲「你那張臉易容不易容都一樣招搖.」
「我這張臉怎樣啦!」林曜辰不服氣地摸了摸自己的臉「我長得這麼帥,搞不好顧影那什麼樓主會被我給迷住...…」
戈芷瑤沒理他,手指在車窗邊敲了敲,眉頭緊鎖「我們不需要變臉,而是要變線.」
「變線?」
「顧影會查通報紀錄,會掌握我們走哪,在哪落腳,甚至跟誰打過照面.」她語氣緩慢卻清晰「我們不能按原路走,馬車也得改樣.」
墨子點頭「我可以換馬車的靈繫標籤,讓人追不到車行軌跡,但我們得儘快離開主路,找條偏僻的小道.」
「然後呢?」林曜辰問.
「找間小鎮,換馬,換衣,甚至換馬車.盡量切斷顧影耳線追蹤我們的方式.」芷瑤說著,語氣微頓「不然我們還沒到金曜谷,就先被引爆身分.」
林曜辰皺了皺眉「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發?」
「今晚不走了.」墨子語氣低沉「她的耳線也許還在附近.我們要先給她一點『我們沒發現』的假象,才有時間反制.」
戈芷瑤低聲補了一句「影樓的人,一旦認定目標,從不輕易收手.」
林曜辰一口氣沒吸好,咳了兩聲「妳這樣說,我晚上怎麼睡得著啊...」
「睡不著啊,那過來打坐修煉.」墨子語氣平靜地坐在一旁,朝他招手.
「你,你說說你還有沒有點人性?我駕了一整天的馬車,好不容易停下來能歇口氣,你居然叫我打坐,是不是太不體恤我了!」
「我是靈獸.」墨子一臉理所當然地悠悠開口「所以...沒人性.」
「...」林曜辰氣得跳腳,指著他半天說不出話「行,打坐就打坐,好男不與獸鬥!」
說到「獸」字時,他特意咬得老重,語氣裡滿是報復式的不甘.可一屁股坐下來之後,他還是乖乖閉上了眼,雙手掐訣開始調息.
其實他心裡明白——接下來他們要面對的事情,只會越來越危險,若不抓緊時間變強,就只能成為別人保護的對象,而不是保護別人的人.
馬車外,天色漸沉.風聲吹動營帳的邊角,星光被厚雲掩去,只餘火光搖曳,一如三人心中未明的未來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