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西陵舊地 · 荒城]
殘垣斷壁間,風聲呼嘯,帶起滿地灰燼與沙塵.城牆早被歲月與烈火侵蝕得支離破碎,偶有殘骨半埋於土,白得刺眼.
這裡,便是數月前曾經繁盛的——西陵城.
突坦身披鐵甲,帶著數名親信騎馬入城.馬蹄聲在空曠街道上顫顫作響,迴音中透著無邊淒涼.
他翻身下馬,目光冷厲,低聲吩咐「四散搜查,任何遺跡,任何痕跡,不得放過.」
士卒們應聲而去.
——
半個時辰後,有人帶回一截焦黑的旌旗與鏽蝕的兵刃.
旌旗幾乎碎爛,只在灰燼中勉強辨得出裂曜軍的獸紋;兵刃則滿佈斑駁鏽跡,卻仍隱約可見曜都鍛造的鋼印.
突坦眉頭一沉,心底一凜.
「裂曜軍...怎會用曜都兵刃?」
——
又有士卒急報「將軍!在城主府的地窖下,發現一名青年!」
突坦快步趕去,只見一名滿身塵土的青年蜷伏在半塌的石壁角落,面容消瘦,眼窩深陷,氣息羸弱.
他身側散落著破爛書卷與銹鎖,顯然是城府典守的助手.
塌落的巨石將出口死死堵住,令他困於地窖中數月不得脫身.若非暗渠滲出的水流與藏糧殘餘,他早已命絕.
突坦弓身上前,沉聲問「你還好嗎?此處怎會淪陷?城主一家...可有人生還?」
青年嘴唇顫抖,聲音嘶啞「城主府...滿門皆陷...無人生還...」
話音未落,他的眼神卻忽然閃過一抹清明,語氣顫抖卻堅定「我看見...那日來的...並非盡是裂曜軍...還有...還有身著曜甲之人...」
最後一字出口,他的頭顱便無力垂下,再無聲息.
——
突坦面色鐵青,久久未語.
他攥緊拳頭,低聲喃喃「裂曜者與曜軍?...還是有人借裂曜之名行事?」
夜風呼嘯,吹動他肩上的披風.
他心知,這消息一旦回稟三皇子司墨珩,必將引起風暴.
因為這意味著——西陵城之滅,並非單純裂曜者屠城,而是背後另有黑手.
[曜南隱莊 · 主廳]
夜雨初歇,檐角滴水.
一名昭衛疾步入內,單膝跪下,聲音急促「殿下,帝女!曜都急報——西陵少城主凌朔現身於曜都!」
堂內眾人齊聲一震.
「什麼?!」伽羅猛地起身,椅腳在石地上摩擦出刺耳聲響.
昭衛繼續稟告「凌朔於市集中哭訴西陵城被裂曜者屠滅,並言自己被囚地牢,險遭奪軀,如今得脫生還.言辭悲切,感動百姓.數日間,他已聚得眾多聲援,民間傳他為烈士遺孤,甚至有文士上書朝堂,請太子冊封他為『護國英雄』.」
司墨珩眉頭驟皺,眸色冷冽如刃.
「呵...奪了人軀,還敢以真身行走曜都,還要博取天下口碑?」
伽羅怒拍桌案「他這是要將自己洗成英雄!若再任由發酵,朝中必有人以此為棋!」
蓮獄低聲補充「更陰險的是,他開始四處宣稱裂曜者肆虐,自己多次險死還生.甚至有傳言,他曾率人擊退裂曜者,救下數村百姓.此舉,已讓民心倒向他.」
幽晴呼吸一窒,指尖顫抖.腦海裡浮現黑曜石中那股熟悉的陰寒氣息.
她喃喃「夜羿...果真借他身份,開始佈局了.」
葉啟修面色沉凝,低聲道「此舉不僅是收買民心,更是公然挑釁.若真由他掌控名聲與勢力,後患無窮.」
司墨珩冷聲開口,目光如刀「傳我命令——命蕭佑即刻啟程,赴曜都暗查.一絲一毫,都要給我挖出來!」
幽晴卻緩緩抬起頭,眼神冷靜而決絕「不僅要查,更要快.否則等到滿城百姓都信了他的話,我們再說真相...就會被當成毀謗英雄的逆賊.」
堂內陷入死寂.
唯有油燈微顫,照出眾人心口的沉重與驚懼.
得知凌朔已到曜都的消息不久,突坦也趕
回到曜南隱莊.夜雨方歇,庭外的松枝仍滴著冷水.
突坦一路風塵僕僕,甲胄未卸,滿臉風霜.
他疾步入內,拱手抱拳,沉聲道「殿下,帝女,屬下已自西陵舊地返回.」
堂內眾人齊齊抬眼.
司墨珩一身黑衣,目光森冷,率先開口「說.」
突坦面色凝重,低聲道「西陵城內,屍骸焦土,殘垣斷壁...確為屠城.只是,屬下發現兩處異樣.」
他頓了頓,眼神一沉,續道「其一,廢墟中尋得裂曜軍旗幟,但所繳兵刃,卻皆鑄有曜都鋼印.」
此言一出,堂內眾人神色一震.
伽羅冷聲道「曜都兵刃?裂曜軍怎會有?」
突坦點頭,聲音低沉如鐵「屬下不敢妄言,但此跡明顯.恐非單純裂曜軍之暴行.」
葉啟修眉頭深鎖,沉聲道「像是...有人借裂曜之名,混入其中.」
突坦又拱手補充「其二,屬下在城主府的地窖中尋到一名青年,臨終時他說見到城中除裂曜軍外,還有身著曜甲之人.說罷便斷了氣.」
堂內霎時死寂.
幽晴心頭一緊,眼底掠過一抹駭然,喃喃道「曜甲...難道是...曜軍人?」
司墨珩雙目一瞬冷若冰刃,猛地拍案,聲音如雷「好一個假借裂曜者之名!好一個滅城嫁禍!」
伽羅怒斥「若真有曜軍參與,那便是朝中有人暗通!否則,裂曜者如何得曜都兵刃?!」
葉啟修眉心緊鎖,沉沉開口「...若真如那青年所言,城破之日,不止裂曜者,還有曜軍現身.那麼,背後必有人調度.」
幽晴臉色一白,脫口道「怎會如此?曜軍怎會同裂曜者一道屠城?」
突坦神色凝重,低聲回道「帝女,屬下也查過舊帳.風眠當國師時,麾下暗中掌控過一批曜軍將領.他雖已失勢,但這些人...或許仍聽他調遣.」
伽羅猛地起身,面色鐵青「所以,這場屠城...並非裂曜單獨所為,而是風眠借裂曜之名,實則動用曜軍殘部一同下手?」
葉啟修緩緩吐氣,目光幽深「正是如此.裂曜者是明面,曜軍是暗手,二者相合,西陵必滅.而這,才是最可怖之處——它看似一場亂軍屠戮,實則是風眠早已佈下的死局.」
司墨珩冷聲一笑,眼神如刃「呵,難怪夜羿會選中凌朔之軀.西陵城主一脈,本就是這場血局的犧牲.如今他披著烈士遺孤的外皮,便能在曜都光明正大立足,還能收攏人心!」
幽晴胸口一窒,心底湧出一股冰冷
——難怪凌朔被囚禁而不殺,原來早已被算作「軀殼」
燭火搖曳,照得每個人的臉色都陰沉如鐵.
葉啟修緩緩閉眼,聲音低啞「風眠雖敗,但他留的局,夜羿正一步步繼承.若不及時拆穿,恐怕天下之人,終將被他顛倒黑白.」
[曜南隱莊 · 靜室夜]
靜室內,燭火已燃到最後一寸,油芯「滋」的一聲冒出青煙,將屋內照得忽明忽暗.
幽晴額間大汗淋漓,雙掌緊扣在黑曜石上.石面上符紋浮動,黑霧翻湧,正沿著她的手臂逆流而上,直逼心口.
她眼底血紅乍現,赤瞳映著黑霧,像兩股力量在瘋狂對撞.
她牙關緊咬,聲音幾近顫抖「鎮魂...守心!」
然而黑霧愈發狂暴,瞬息間便衝破她的意志,直往她的識海湧去.她眼前一黑,胸口一陣撕裂般的痛楚,幾乎要將她的魂魄扯離身軀.
「咳——!」幽晴猛地吐出一口血,身子重重往後仰去.
就在這時,門被猛然推開.
「晴兒!」
司墨珩疾步闖入,眼見她氣息渙散,魂魄浮動,整個人幾乎被黑霧吞沒,心口一瞬間被恐懼刺穿.
他快步上前,一把抱住她的身子,單手猛然拍在黑曜石上.
轟——!
黑霧瞬間逆散,石面符紋被他強硬震斷,幽晴的氣息才勉強穩住.
司墨珩將她攬在懷裡,望著她蒼白的臉,聲音顫抖卻帶著怒意「不要再學了!我寧可天下傾覆,也不要妳命懸一線!」
幽晴手指顫抖,卻仍死死攥著他的衣襟,低聲卻堅定「若我不學會,凌朔回不了自己的身體.若夜羿借他佈局,曜界與冥域...都會淪陷.」
司墨珩額上青筋浮現,眼底翻湧著心疼與壓抑不住的暴怒,他低吼「妳不是救世的工具!我不許妳拿命去賭!」
幽晴睫毛顫動,卻抬眸迎上他的眼,聲音輕卻像鋒刃般決絕「可若我不去賭,就再無人能贏.」
短短數語,像利劍直刺司墨珩心口.
他胸膛劇烈起伏,唇瓣顫抖,卻無言.
終於,他只是將她緊緊擁住,額頭重重抵在她的額上,聲音低啞「...那我便與妳同賭.輸贏生死,我陪到底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