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瑛瑛敏銳地察覺到空氣裡泛起一絲詭異的靜滯——
不像敵意,也不是尷尬,反倒像是兩種陌生視線意外撞上時的微妙電流.
她眉頭一挑,毫不猶豫地開口,把那股不尋常的波動直接切斷:「學長,我們先看看這份驗屍報告.」
語氣俐落,像用刀子劃開沉默.
江太原收了收眼神,程朗也默默把視線拉回資料上,房內的空氣才重新恢復正常的冷白.
程朗將蘇瑛瑛遞來的驗屍報告翻開,桌面上的冷光反射在紙面上,字字分明.
他語氣平穩:「死者男性,約二十五到三十歲.胸口上刺青的裂紋不是外力造成,是...從內側向外撕裂.」
江太原靠近一步,眉宇微凝:「內側?」
蘇瑛瑛拉著椅子坐下:「我一開始也懷疑是不是某種爆裂性傷口,但現場沒有炸藥殘留,也沒有衝擊痕跡.死者周圍像是...安靜死的.」
程朗點頭,把照片推到兩人面前.
「裂口邊緣整齊,沒有高熱碳化,也沒有金屬碎片.像是某種異常脹裂...但器官沒有破裂,骨骼也完整.」
江太原皺眉:「所以胸口像是被『某種力量』從裡面撐開,但內部卻完好?」
程朗沉默半秒:「如果不是人為,那就詭異得有點過頭了.」
蘇瑛瑛指著照片裡胸骨中央:「最怪的是這個圖案.」
——裂紋與皮膚組織交錯處,有一個模糊卻確定存在的刺青樣印記.
「像符號,又像花紋.」她說.
江太原眯起眼:「我在現場拍到些許殘痕,像是...黑色粉末.」
程朗抬眼:「我剛好也在遺體的氣管與鼻腔內找到極微量的黑色顆粒,但性質不像煤灰,也不是霧霾顆粒.」
蘇瑛瑛:「有毒物反應嗎?」
程朗搖頭:「不是常見的化合物.我需要再跑次譜線分析.」
江太原把手機拿出來,迅速調出現場照片,遞給程朗:「你看這張,死者胸口下方地面有個圓痕,像刻印.」
程朗接過,眼神一凝.
「...這不是自然形成的痕跡.」
蘇瑛瑛靠過來瞄了一眼:「所以現場有人動過手腳?」
程朗語氣平靜,卻帶著稀薄的慎重:「...不像是『人』能弄出的痕跡.」
江太原聞言,側過頭看了他一眼——目光專注,帶點興味.
蘇瑛瑛立刻拍拍桌面:「喂!專心!我們在查案,不是你們...互相研究.」
江太原輕咳一聲把視線收回,而程朗耳尖微不可見地紅了紅,再度埋回報告.
蘇瑛瑛翻開另一份資料:「死者身份確認還沒進展.指紋查不到,牙齒沒有建檔紀錄,臉部無明顯傷痕...像是乾乾淨淨地出現在城市裡.」
江太原補充:「監視器顯示,他凌晨三點從巷口 '走出來',然後不到十秒...倒下.」
程朗:「倒下前沒有掙扎,沒有痛苦反應.」
蘇瑛瑛皺眉:「像是被什麼...抽離了生命?」
辦公室一瞬安靜.
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透過屍體的裂口,盯著他們.
江太原深吸一口氣:「下一步,我去調查死者出現前五分鐘的路段監視畫面.」
瑛瑛點頭:「我去查附近是否有失蹤通報.」
程朗抬眼:「黑色顆粒的分析結果下午前會出來,我會第一時間更新.」
三人分工明確,默契俐落——
只是誰也沒有說出口
這起案件,似乎不是普通的命案.
驗屍報告討論告一段落,房內的空氣卻依舊不太自然.
程朗正要收回桌上的照片,餘光卻再次撞上江太原的視線.
那眼神不算肆無忌憚,卻坦率直接——
像是醫學標本般安靜地觀察,又帶著某種...欣賞.
太坦白了.
程朗心口微縮了一下.
他莫名覺得哪裡不太對勁,像被一種陌生的熱度盯著,皮膚都不自在地繃緊.
下一秒,幾乎是本能反應——
他往旁邊偏了一寸.
正好靠到蘇瑛瑛的側邊.
蘇瑛瑛一愣,抬頭看他:「...你靠那麼近幹嘛?」
程朗垂下眼,語氣平淡得過分:「冷氣有點強.」
蘇瑛瑛狐疑地斜他一眼:「這裡是你的地盤好嗎?你還會被自己辦公室的冷氣凍到?」
但她還是微微往他靠近一點,像下意識護住他.
反觀江太原,視線已經收了回去,但嘴角若有似無地彎著.
他沒有拆穿,也沒有收斂,只是把那份興味藏得稍微更深了一點.
在他心底寫下一筆:
這個法醫的反應...真可愛.
房間裡的氣氛再次變得微妙.
辦公桌前,一男被注視,一男興味盎然,一女滿臉"怎麼突然變這樣"的表情——
三種情緒在冷光下默默交錯.
［法醫中心·會議室］
午後的陽光透過百葉灑進來,落在資料投影的銀幕上.
三人各自抱著一疊資料回到桌前.
蘇瑛瑛率性地把手裡的資料啪的一聲拍在桌上:「我先來.」
蘇瑛瑛翻開資料,眉心皺得緊.
「附近三公里內沒有這年齡層,身分特徵相符的失蹤人口.
拓展到全市,也沒人報案.」
江太原挑眉:「也就是說——死者是個完全沒有背景的人?」
「對.他像是...被放到那裡的.」蘇瑛瑛說.
這句話一落,空氣不由自主地沉了一瞬.
江太原把平板往前一推,選了段監視畫面播放.
畫面裡的死者站在巷口陰影處.
沒有掙扎.
沒有慌亂.
沒有尋求協助.
沒有被追逐的跡象.
就只是——
杵在陰影裡,一動不動地站了將近三分鐘.
接著他抬起頭,用一種極慢,像被牽引般的步伐——
走出巷口.
步伐不自然.
像是失去自主意識.
走了三步.
第四步,人就倒下.
蘇瑛瑛皺眉:「他像是...被某種力量'推出來'的.」
江太原點頭:「畫面前一秒,他胸口就開始微微抽動——但畫質太差,看不出細節.」
他頓了下,補了一句:「但我調到巷內的另一支攝影頭.死者出現前的五分鐘裡,巷子是空的.他不是從裡面走出來的.」
蘇瑛瑛抬眼:「那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?」
江太原:「像是——瞬間出現在那裡.」
她吸了口氣:「...這案子真的見鬼了.」
程朗把化驗報告放在桌上,像每次公布驗屍結果那樣冷靜,卻讓人心底發毛.
「黑色顆粒的性質,有結果了.」
他翻到顯微切片圖,用筆尖指著.
「顆粒的外層呈玻化狀,意味著瞬間經歷過極高溫...
但死者體內沒有任何灼傷.」
瑛瑛:「...這根本不合理.」
程朗繼續:
「而且成分裡有——」
他頓了一下,像在斟酌措辭.
「微量蛋白殘基.被破壞得很徹底,像是受到高能震盪後的碎片.既不是火,也不是化學反應造成.」
江太原抬起眼:「意思是——有人或某種作用,把某種物質瞬間震碎成粉,死者吸進去?」
「是.」程朗語氣平穩,「但以現代科技,做不到這樣乾淨,不留任何二次傷痕的震裂反應.」
蘇瑛瑛:「你是說...不是人為?」
程朗合上報告:「我只負責提供事實.結論要你們去推.」
江太原看著他,眼裡那絲興味又亮了一點:「程法醫,你講這種話的時候...特別好看.」
蘇瑛瑛沉默兩秒,才擠出一句:「現在不是你調情的時候.」
江太原無辜抬眉:「我只是稱讚他的專業.」
程朗耳尖微紅,把報告往她那方向推了推:「重點在這裡.」
死者沒有身分背景,像是憑空出現.
監視畫面無法追溯他的來處,巷內前五分鐘空無一人.
黑粉顯示死者曾暴露於未知高能震裂,科學無法解釋.
胸口裂痕內外不一致,更顯詭異.
這三份資料交織在一起時,
案子不再是「奇怪的命案」.
而是——
"像有人把不存在的人,放到世界上來,又在幾分鐘後讓他死亡."